伴随着姜瑜沉声执弟子礼，整个状若末日一般的荒凉以他为圆心，如潮水退散。
不过须臾之间，天地重归祥和。
耳边仍是围观众人卖力的加油声和惋惜的叹声，眼前依旧是张灯结彩的热闹模样，而他就站在人群外围。
转首看去，梦青川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就站在那，和刚刚一样。
“发什么呆呢，姜兄？”
姜瑜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在何时被拖入了幻境，但也不需要知道了。
大梦一场，实乃幸事，又何必在意究竟为何会做梦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你若是没能赢得第一，那岂不是很尴尬？”梦青川看着好像如梦初醒的姜瑜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着刚刚的话题。
“我既然已经来了，那么我就是魁首。”姜瑜淡然说道。
梦青川哑然失笑，“姜兄还是自信啊，真想尽快见识一下姜兄所言是否符实。”
“不会让你失望的。”
随后姜瑜便将目光从梦青川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了擂台。
两人再无言语，就这么沉默着，等待着。
……
南疆多丛林，但是就在一处隐蔽的密林中，却存在着一片占地方圆将近十里的石林。
数十根粗壮的天然石柱矗立在此，比起森林，唯独少了活物的灵气。
一面巨大的古朴石碑下，一位卸下帽衫神情快意的银发老者一手捧着酒壶，不断为自己续着杯，嘴里也在不停的碎碎念。
“岷山啊，当年你的谶言时至今日也是一一应验了，你我的赌约也算是真正开始了。”
“只不过啊，在我看来，好像我已经先输一筹了，不说了，我先自罚一杯，你随意。”
说到这老人极为豪迈的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爽快的咧了咧嘴，就这一个动作，更是显得他脸上的长疤更加狰狞可怖。
而老人似乎是想起什么一般，拍了拍座下的石壁，笑了一下。
“我啊，还以为是当年呢，还说什么你随意，你不随意都不行啦，现在你躺着，我坐着，哪还像当年啊，只不过当年也差不多，那时候你可喜欢赖酒了，酒量不好，酒品更差。”
老人自顾自的继续为自己斟满一杯酒，笑道：“然后次次和我出来喝酒，都非要让我骂你几句，你才老老实实的喝。”
“奥，差点忘了，你还是有豪爽的时候的，你这色胚，每次看见女修都要拉我垫背，总要让我让着你，好凸显你的英姿，只不过，你那有什么英姿啊，哈哈哈。”
“到死，都是一个光棍蛋子，哈哈哈。”
老人此刻拍着大腿，竟是如同一位充满朝气的少年郎，哈哈大笑。
“跟你喝酒无趣是无趣了点，但好在至少你还算诚心，喝不过就喝不过，倒也从不赖帐，这点倒是值得表扬。”
老人一杯接着一杯下肚，脚尖始终轻轻打着节拍，好似生怕惊扰了谁。
“你一直等待的人和我甘愿守护的人也皆是出现了，你说他们会成为亦敌亦友的宿敌的，但你好像忘了说最终谁会胜。”
“原本我坚定的以为少主会赢得，我甚至觉得你如果活着见到少主，肯定也会改变想法，和我再次站在同一战线，将天下的重担交给少主。”
“因为少主真的超出了预期啊。”
“可……”老人双目浑浊的遥望东方，似是释怀的笑了笑，“可今日我在考验过那小子后，这种想法改变了，彻头彻尾的改变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我们到底谁对谁错，但至少现在来看，你并未看错人。”
老人举起酒杯轻轻与石壁碰了一下，笑道：“可我又何尝看错人了呢？”
“只不过公子先遇到了那小子，也真是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就如你说的一样，人算不如天算，一切也自有定数，我们都不好去干涉什么。”
老人好像觉得始终一个姿势坐着不太舒服，便起身换了个姿势，干枯的面庞再次笑了起来。
“欸，你说，如果那小子今日没扛过我的问心，那会怎么样？”
老人轻轻拍了拍石壁，自问自答道：“还能怎么样啊，当然是道心碎成一地，从此彻底变为一个活在幻梦中的凡人呗。”
“但是你看中的人，又怎会扛不住我的问心呢，毕竟你啊，虽说生前和我对饮没赢过，但你这老小子，经常耍诈，和我对赌，倒是没输过。”
“但你现在死了啊，哈哈，我活着，所以我就不信，我还赢不了你一次。”
老人身边的土色陶瓷酒壶中的酒似乎装着汪洋，哪怕他一杯接着一杯，但壶中之酒始终源源不断。
“嗯……我想想，你留下了几句谶言来着？”
老人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衫，认真思考了起来。
“奥，是三条对吧？”
“第一条就是预言了青神尊者会突逢厄难，若能避过，则青神当兴，若避不过，则天下始乱。”
“第二条倒是奇特，留下一句民谣，‘箐梦有子初长成，划分为二是阴阳，阴阳相合则无敌，阴阳相分则共明’，而这也是直接导致我前往譠渊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三条便是说苍梧，你说苍梧域主印丢失，苍梧也会随之陷入没落，甚至会掉入五大域末尾，但是你又说终有一日会有一人现世，身着素衣，腰挎长刀，重掌域主印，届时苍梧中兴，便是第三次登天之战开启之日。”
老人拾起酒壶，大饮一口后直接躺在了石碑之上，仿佛在这一刻他才是一个真正垂垂老矣的老朽，老人微阖双眼，轻声呢喃道：“你还是你，一如既往，前两条时至今日皆是应验了，第三条也已经应验了一大半，但唯有最关键的才刚刚开始……”
“但，我好像还是不愿相信，不愿去相信一个凭空出现的毛头小子能够完成先辈们都未能做到的事情。”
“我更愿意去相信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拭目以待吧，岷山。”
“可能我这就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岷山……这不是你的口头禅吗？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我一直在追问，黄河究竟在哪，但你却始终都未曾说过。”
“人间不过大梦一场，我辈究竟是梦中人，还是中梦人，谁又说得清，谁又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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