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为黯淡的晶黄光泽在少年手背皮肤上流转，似乎马上就要被风吹散，但就这么似有若无地运转着。
“‘通阶’？这个记名弟子，应该离报道没过几天吧，进度还蛮快的。”
徐北注意到那少年眼神里的神魂光芒，不由得眼睛一亮。
少年短且硬的头发顽强竖起，就像他用力支撑的手掌一样。
他从来并没有什么神色的眼睛，在这矮个面前首次展露出不少怒意，围巾微微抖动着：
“同为禹骨门弟子，你实在不该践踏典籍！”
沙哑声音传出，少年猛地抬手，让那矮个跌了个踉跄，后退几步才站稳。
“你，你……”矮个弟子手指着少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转身抬头，看了看满山洞穴，憋红了脸扭头就走。
徐北知道，这矮个子绝非被少年的话折服，而是觉得自己打不过他，没有出手的把握。
与其交手落败丢面子，他还不如回去摇点人过来。
徐北有些好奇，这矮个弟子背后站着什么人物，能支撑着他这么放纵。
难不成，就是那嚣张至极的曲独命？
少年内心突然涌上好奇，被修炼事宜压制了许久的玩心暂时漫上来。
他决定找个洞窟躲藏一会儿，好好欣赏接下来的这出戏。
自那矮个小子离开后，肋骨之上一片寂静。
再无四处走动的弟子，所有人都安静呆在自己洞窟中，探出头往外瞅。
短发少年依旧坐在原处打坐，不时看着面前经书，而远方一个洞窟却跳下来几个弟子，慢慢朝着少年走过来。
打头的那个，身形魁梧异常，一颗光头上横亘着从眉毛到嘴角的刀疤，看起来格外怕人。
他身后则是几个面色阴沉的记名弟子，都走在打头之人的身后，为他壮势。
“齐峰，齐峰！你好厉害，这么短时间竟让你修成了。”
还离得老远，那光头就叫嚷起来。
“原本以为你会自己滚蛋走人呢，没想到你待在这弟子来来往往的地方还能潜心修炼，真是禹骨门的好苗子啊！”
光头走近了些，鄙视地瞧了瞧打坐中的少年，随后飞起一脚就把他面前的《禹经》踢开。
少年终于放下手睁开了眼，却是死死瞪着威临过来的光头：
“曲独命，你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你现在身上光光溜溜，连蚂蚁爬上来都打滑，对我又有什么价值？”
曲独命咧嘴取笑着，根本不在意少年眼中愈发浓烈的怒色。
他甚至从怀里掏出来个鼓鼓的沙囊，故意在少年面前摇来摇去：“看看这是谁的东西，这么鼓囊，能让我在这修炼好长时间呢！”
“倒是你呀，手里连沙囊都没有，到底是不是我们禹骨门的记名弟子呢？”
“要是季师兄看见了你，你猜他会不会把你赶出去？”
徐北摇摇头，望向曲独命的眼神里越发鄙夷。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也就只能欺负弱小的新入门的记名弟子了。
可是这激将法，真的激到了那围巾少年的命门。
他两眼通红，从盘腿状态“呼”地起身，手一抓就要拿走那曲独命掌心的沙囊：
“把沙囊还给我！”
少年的行为正中曲独命下怀。这魁梧光头大笑着挡出一拳，看似随意，却已经附着了不少的晶黄光芒。
少年大惊失色，两臂同时竖起格挡，但还是不敌曲独命的这股怪力，整个人倒退好几步。
“怎么，以为自己练了两天就能和我动手了？老子就依你，咱们来动动手！”曲独命兴奋叫道，捏捏拳头，左右开弓隔空扇起巴掌来。
几巴掌看似打在空气上，但少年确实被打得左摇右晃，蹲下身抬起胳膊还是不敌。
不时传出的破空声证明着曲独命的狠力，少年的白围巾也逐渐染上了几点梅花红迹。
曲独命像熊扑一般挥了几巴掌后，低头瞅瞅，那少年已经蜷缩在地上，似乎没了动静。
“真不耐打。”曲独命摇摇头转身就走，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少年颤抖了几下身子。
齐峰半趴在地，慢慢放下自己的胳膊。它们的确已经被打得没了知觉，但终于算是完成使命，保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要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生命。漫长的流浪生涯里，齐峰逐渐悟出了这个道理。
所以刚来“第十七肋”的那天，他在面对无数弟子围攻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投降，交出了自己的沙囊和辟谷丹。
但竟然还是挨了一拳，就是面前这人隔空打出的一拳。
那一拳直中太阳穴，让他在地上昏了整整一天。
仅仅是因为自己把东西给错了人。
最强者，这个家伙就是这地方的最强者，自己当初若是把沙囊直接给了他，或许就不会被打了……
齐峰心里不禁想着。
但真是这样吗？！
齐峰眨了眨模糊的双眼，握紧了酸软的拳头。全身上下的痛楚时刻尖叫着，裹紧了他逐渐冰冷的内心。
从前在地面上的他，或许会相信如此想法。但弟子们的拳头教会了齐峰很多东西。
并不是的。自己还是会被打，因为自己身上没有一根刺，只会是对方随意凌虐的对象。
出拳的权力，完全在别人身上。
自己能控制的，只有挨打的姿势。
但这里不是荒野，不是山村。没有地方给他周旋。
他也不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孩童，可以随处流浪。
再没有逃跑的余地，留给他的仅有抗争。
齐峰定定神，眼睛看得清楚了些。但他嘴巴一甜，又不可抑制地吐出半口鲜红，沾染在已经被泥土染脏的围巾上。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间，还有几个记名弟子往自己身上踹了几脚。
醒来的那一刻齐峰就明白，若修炼不出所谓“内气”，自己便会一直被打，当作沙包一般地被这里的任何人打，直到被打死。
或者，也可能被饿死，或者，会被赶出这“第十七肋”外。
就像那个道长说的那句话一样，作禹骨门的记名弟子可能会死。
当时的他只是懵懵懂懂地点头。
如今的他，才真正领悟了这话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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